【要点提示】

    本案从1996年立案到2008年结案，诉讼长达13年，三级法院先后作出各类裁判文书11份，当事人之间的矛盾不仅没有解决，反而愈演愈烈，积怨较深,简单的一判了之解决不了问题，经过耐心细致地调解，终于使纠纷达到了化解。       【案例索引】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

     一审：河南省温县人民法院（1996）温经初字第144号民        事判决书（1997年11月28日）

    二审：河南省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（2008） 焦民终字第

211号（2008年7月18日）

【案情】

    原告：张凤香等。

    被告：胡生金。

    张凤香之夫张士敬与胡生金系亲戚关系，胡生金与胡生银系兄弟关系，该三个人之间原有经济往来关系，1987年至1994年期间，胡生金、胡生银兄弟二人分几次在张士敬处取现金或国库债券，由胡生金存入原温县煤矿机械总厂（胡生金当时任该厂厂长）。1994年11月30日，双方经过结算，胡生金的本金及利息为306360元。之后，胡生金将张士敬存在原温县煤矿机械总厂的210581.10元的存款单交给张士敬，并给张士敬出具了一份还款意见，载明，“经胡生金手张士敬在原温县煤矿机械总厂集资款至1994年11月30日为306360元，由胡生金转张士敬存单210581.10元，差95778.90元，经张士敬、胡生金、胡生银三个人商议，并考虑到其中有1987年底至1988年初，胡生银借张士敬3万元本金加到1994年11月30日的利息因素，考虑到还款能力、用款用途、张士敬的基本利益和三人的友好关系。三个人商议由胡生金在1995年6月份前付张士敬5万元，此事全部结束”。因张士敬不同意胡生金只付5万元把此事了结。张士敬没有在还款意见书上签名。胡生银也未在还款意见书上签名。1996年6 月 3日张士敬向温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，请求胡生金归还欠款95778.90元。胡生金反诉要求张士敬支付为其买家属房、办理户口等事项多支付7650元及胡生银借用张士敬的3.6万元及办鸡场用去的3万元本金及利息。

    温县法院审理认为，双方结算后，张士敬在原温县煤矿机械总厂存款本息差额为95778.90元。但此95778.90元中包括胡生银借用原告的3.6万元及利息14976元，共计50976元，应从95778.90元中扣减，剩余款额44802.90元应由胡生金清偿。胡生金反诉，要求张士敬支付为其买家属房、办理户口等事项多支付7650元及胡生银办鸡场用去的3万元本金及利息，证据不力，不予以支持。1996年12月，作出（1996）温经初字第144号判决：一、胡生金付给张士敬44802.9元及利息。二、驳回胡生金的反诉请求。

    判决生效后，张士敬以该判决为依据诉至法院要求胡生银归还所欠的3.6万元，温县法院1998年6月作出（1997）温经初字第71号民事判决，支持了张士敬的诉讼请求。

    1998年，焦作市人民检察院对（1996）温经初字第144号判决提出抗诉，温县人民法院作出（1999）温经再字第12号判决，维持（1996）温经初字第144号判决。

   胡生金不服，提出上诉。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于1999年8月17日作出（1999）焦经终字第206号判决，认为张士敬的集资款中取出3万元让胡生银办鸡场，胡生银认可，该款应由胡生银归还，不应有胡生金偿还。撤销（1999）温经再字第12号经济判决书。改判胡生金给付张士敬借款14802.9元及利息。张士敬不服，申请再审。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02年9月10日作出（2002）焦法立通字第110号驳回张士敬再审申请。张士敬向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诉，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于2005年7月29日作出（2005）豫法立民字第236号民事裁定书，指令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再审。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另行组成合议庭再审后，于2006年3月23日作出（2006）焦民再终字第4号民事裁定书，裁定撤销（1999）焦经终字第206号经济判决书，（1999）温经再字第12号经济判决书和（1996）民初字第144号民事判决，发回温县人民法院重审。温县人民法院于2007年11月28日重新作出了（1996）温经初字第144号民事判决书。判决胡生金给付张士敬借款14802.9元及利息。张士敬不服，提起上诉，认为应当维持1996年的判决，2007年的判决是错误的。在上诉期间，张士敬因病去世。其妻张风香及子女张少华、张志华、张新华参加诉讼。

【调解】

    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此案后，非常重视。我们在认真分析案情后，认为本案诉讼时间较长，诉讼结果又多次反复，当事人之间积怨较深，简单的一判了之解决不了问题，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当事人的纠纷，真正做到案结事了。于是，我们积极与原审法院进行沟通，了解案件的症结所在，制定切实可行的调解方案。

    由于当事人多年诉讼，有严重的对立情绪，不愿意配合我们的调解工作。面对这种情况，我们没有急于做调解工作，而是对调解方案进行了及时调整。调解工作分三步进行：第一步，春风化雨融坚冰。张风香腿上有伤，到法院来不方便，我们就采用电话调解的方式，在电话里与张风香聊天拉家常，谈孩子，谈工作，对她诉讼中的艰辛表示理解和同情，让她慢慢地感受法律的温暖。通过无数次的电话沟通，张风香终于感受到法官解决纠纷的决心和保护其权利的良苦用心，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他们的想法和要求。胡生金年龄较大，行动不便，委托其女儿到法院参加诉讼。在做其女儿的思想工作的同时，我们积极与原审温县法院进行沟通，温县法院的主管院长及主审法官多次到胡生金家里，了解胡生金的思想动态及生活状况，及时做胡生金的思想工作，帮助他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解决问题的方法。终于，我们的工作态度感动了胡生金，他表示愿意接受调解。第二步，解疑释惑促和解。在我们的努力下，双方慢慢地回归理性，能够冷静地思考问题，我们趁热打铁，就本案的事实认定，法律关系的确认，根据法律的规定，深入浅出地、耐心地对当事人进行讲解，帮助当事人还原案件的真实面目，解除当事人心中的疑惑，打消当事人的侥幸心理。同时我们还耐心地从人情上、诉讼成本上帮助当事人进行客观分析，由当事人权衡自己的利弊得失。终于胡生金表示自己愿意负责归还所有欠款，但是，表示自己承受能力有限，除诉讼期间已经执行的2万元外，只同意再给付1万元；而张风香表示，低于2万元免谈。我们没有气馁，继续组织双方进行调解，经过十多次的磋商，最终于2008年7月18日双方和解，达成调解协议。第三步，案结事了达和谐。调解协议的达成，并不是真正的案结事了，如果调解内容不能兑现，当事人还需申请执行，依然不利于双方矛盾的解决。为了真正做到案结事了，使当事人握手言和，我们要求胡生金在领取调解书时，履行调解协议，支付执行款15000元。2008年7月21日胡生金的女儿将执行款交到中级法院，此案得以顺利执行。双方当事人对此案的调解结果都非常满意。

【评析】

    此案案情并不复杂，双方当事人对于欠款总额95778.90元，并无异议。关键是95778.90元中，有多少是胡生金欠的，有多少是胡生银欠的，证据应如何认定。对于本案的处理，有三种不同意见。

第一种意见为，一审法院在96年的判决中已经确认，95778.90元中包括胡生银的用去的3.6万元及利息14976元，余款44802.9元，属于胡生金的欠款，应当由胡生金偿还。对此，双方当事人均无异议，应予认定。胡生金称95778.90元中还包括胡生银的借款3万元，所举证据只是胡生银的证言，由于胡生银与胡生金系兄弟，双方有一定利害关系，且该证言与胡生金在1994年为张士敬出具的还款意见的内容，也不一致。因此，该证言不能作为证据予以认定。一审法院最初的判决是正确的。胡生金应当支付张士敬44802.9元。

    第二种意见为， 95778.90元中包括胡生银的用去的3.6万元及利息14976元，还包括胡生银的借款3万元。胡生银已出庭作证，认可借款事实存在，虽然胡生银与胡生金是兄弟，但是，胡生银对于债务的承认属于自认，应当作为证据采信。胡生金应支付张士敬95778.9-3.6-14976-30000=14802.9元。

    第三种意见为，张士敬最初向法院起诉时，诉讼请求是要求胡生金偿还95778.90元。所举证据是胡生金书写的还款意见。胡生金书写的还款意见，属于书证，本人没有异议，应当作为证据认定。胡生银与本案有一定利害关系，他的证人证言，不能对抗书证的效力。根据证据规则的规定，当证人证言与书证有矛盾时，应当采信书证。在胡生金书写的还款意见上，并没有提到胡生银曾用去3.6万元的事实，只是称包括胡生银借款3万元及利息。采信该还款意见，认定胡生金的欠款数额应当是95778.9-30000及利息。但是由于张士敬在一审法院最初的判决生效之后，向胡生银主张权利3.6万元及利息。该案也已经生效。如果直接改判，将出现法院的两份判决相互矛盾。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，应当发回重审，将两个案件合并审理。

    笔者认为，第三种意见在法理上是正确的，但在实际操作中，有一定难度。因为，张士敬诉胡生银的案件已经生效，并进入执行阶段，而胡生银已经重病在身，不能言语，无法行动，根本不可能出庭，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。如果处理不好，可能造成更大的矛盾。

【体会】

    一、诉讼调解是案结事了的法宝。

    这个案件的调解，让我感触很深。此案从1996年立案到2008年结案，诉讼13年之久，我省三级法院，作出各类裁判文书11份。当事人之间的矛盾不仅没有解决，反而愈演愈烈。 由此可见，法院单纯依靠简单的套用法条来判决，是远远不能够解决矛盾的。不少案子判决了，而矛盾和纠纷却并没有解决，即使判决是公正的，但当事人就是不服，就是要到处申诉上访，案件最终打成“马拉松官司”。不但造成当事人的诉累、诉讼成本的增加，还浪费了有限的社会资源、司法资源，使审判一线的法官疲于奔命、不堪重负。更为严重的是司法权威的丧失、司法公信力的下降。调解通过把讲理与讲法结合起来的方法，定纷止争、消弭矛盾，与判决相比，它具有诉讼成本经济和解决纠纷彻底的作用，不仅可以案结事了，还能够达到案结事好的社会效果。

    为了彻底化解纠纷，我们在审理此案时，没有就案办案，而是以化解矛盾为目的，做深入细致的调解工作，最终调解结案，双方当事人对调解结果都非常满意，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。由此可见，通过调解化解矛盾、解决纠纷是切实可行的。调解可以减少当事人之间诉讼利益和诉讼心理的对抗性，促使大量易于激化的矛盾妥善解决，对促进社会的和谐与稳定有着独特的优势和作用。

    二、多方配合是调解成功的保障。

    民事诉讼调解是一项复杂的社会工程，需要多方配合、多部门协调。调解案件，特别是调解疑难、复杂、多年缠诉、申诉、上访的案件，单凭一个人是很难调解成功的。需要合议庭组织内部、上下级法院之间、兄弟法院之间的相互配合，互相支持。应当认识到，人民法院的审判工作是一个整体，化解矛盾，不只是承办法官的事，也不只是某个法庭、某个法院的事，而是每一名法官应尽的职责。只有充分发挥团体优势，多方配合，才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
此案能成功调解就是两级法院及时沟通、相互配合的结果。首先，二审在调解前，积极与一审法院相互沟通，了解案情，制定切实可行的调解方案，为调解成功打下了基础。比如，二审深入了解一审判决形成的过程，做了什么工作，一审是否进行了调解，调解到什么程度，当事人当时是什么态度，二审需要在哪一方面做些努力等等。了解了这些问题，二审在调解时，就可以做到心中有数。其次，在调解过程中，遇到问题，及时沟通、相互配合，合力促进调解成功。我们经过初次调解后，发现张凤香提出的调解条件是，要求胡生金除了在诉讼期间已经执行的2万元外，再给付2万元，少一分都不行。而胡生金提出的调解条件是，只愿意再给付5000元，多一分也没有。双方差距很大。我们就将调解中遇到的问题，及时与一审法院进行了沟通。一审法院表示，院里有一位领导与胡生金的关系不错，可以作一下胡生金的工作。于是，一审法院原承办法官与那位领导一起到胡生金家中，作胡生金的思想工作。最后，胡生金同意，再支付1万元给张凤香。在两级法院的共同努力下，双方的分歧在逐步缩小。后来二审法院作张凤香工作时，发现张凤香态度强硬，丝毫不同意让步。一审法院的承办法官，就向二审提供了一个信息，即张凤香虽然态度强硬，但她女儿可以作她的思想工作。并且把她女儿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二审法院。从而使二审法院在作调解工作时，更有针对性。有效的促进了调解的成功。

    三、树立信心是调解成功的支撑。

    民事纠纷进入诉讼阶段，特别是二审阶段，当事人之间往往矛盾大、怨气深，要想通过几次简单的调解使他们冰释前嫌，握手言和，几乎是不可能的。因此，只有树立坚定的信心，克服畏难情绪，才有可能促使调解成功。

首先，本案双方当事人经过多年诉讼，矛盾极深，互相提防，互不信任。特别是张凤香，由于在诉讼中，张士敬去世，张风香把腿摔伤，而且张士敬诉讼胡生银的案件生效已达10年之久，至今没有得到执行。因此张风香不仅对胡生金恼怒，对法院也有成见，根本不愿意配合调解。因此，要消除双方的敌对情绪，让双方能够坐到一起，进行调解，没有坚定的信心，不付出极大的耐心，是根本不可能的。其次，在调解中，当事人多次反复。张凤香一开始同意调解，后来又不同意调解。开始说要求胡生金除已经执行的2万元外，再给付2万元，后来，又要求4万元。胡生金已经同意除已经执行的2万元外，再给付5000元，后来又反悔，称没有钱，坚决不同意给。调解中的拉锯战，是双方当事人是在进行心理较量，也是对调解法官的耐心、信心、决心的挑战。第三，调解时间长。二审案件的审限的三个月，在审限内，没有调解成功，经过领导审批，又延期三个月，又调解十几次，仍然没有结果。那一段时间，我们觉得非常疲惫，觉得太难了，如果不是我们心里有一个坚定的信念，可能就要放弃本案的调解了。

    由此可见，调解案件固然需要恰当的方法与技巧，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坚定的信心和决心。有了坚定的信心，就有克服一切困难的决心，就会找到一条最佳的调解成功之路。